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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阿蘊》第7章

窗外已近暮色。

我是最后一個答試的人。

南陽縣主的封號并非因父蔭祖庇才得來的,而是真正有實績的女子。她親手遞給我一疊朱綠官服,上有女官腰牌。

我茫然地抬頭,我甚至還未來得及說話。

她微笑說:「你知道我為什麼選你嗎?」

縣主道:「來金陵的路上,我聽聞婺州水患,本想去幫忙。到了那,發現一切井井有條。我路過賑災粥棚,看見你靠著梁柱累得睡著了,周圍人都喊你阿蘊姑娘。我當時就在想,不知你本名為何。直到今日,有份策論精彩絕倫,所言之物不輸世間任何男子,卷上有名,薛蘊。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。」

腰牌就放置在我有厚繭的手心中。

縣主眼中,唯見對后輩的勉勵和期冀。

她說:「氣韻不凡,溫蘊良善,我很久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了。阿蘊,希望你能將女官的位置做好。」

18

我提著裙擺快速往外小跑去。

想要早一些和謝臨分享這個好消息。他應當就在外頭等我。

我遠遠就瞧見一道挺拔身影。

氣喘吁吁地向他跑去,眼里都是笑意:「謝臨,我要當官啦。」

然而還剩十余步的時候,我卻驀然停住,笑意散去。

那人轉過身來。

不是謝臨。

龍章鳳姿,唯魏侯而已。

只是從右手袖中露出被血染得殷紅的白色繃帶,一直纏到手腕,露了一些端倪。他受了傷,面上卻絲毫看不出。只有唇色發白。

魏洵向來是這種對別人狠,對自己更狠的人。

魏侯逗留南方之事,不少人知道。

想要殺他的人很多。

他這段時日,并不好過。

魏洵似乎并未聽見我說的名字,如貪戀般流連過我的笑顏。

他說:「魏都也有女官。阿蘊為何不來魏地。」

金陵無人不知。

魏侯登門,用三城府庫來做聘禮,求薛家十七娘的婚約,然而不料遭拒。

我站在原地,只問了魏洵一句話:「謝臨呢?」

魏洵唇角銜著冷意:「謝家小兒,自有他的去處。」

他的侍從道:「阿蘊姑娘別被姓謝的一張好臉給迷惑了,此人手段狠毒,秘密將君侯的行蹤送給北方諸勢力,引來大批暗殺人員。君侯如今在金陵的每一刻,都是將命懸在刀尖上的。」

于魏洵心中。

謝臨有諸多罪過。

一于前世,膽敢覬覦阿蘊,好在后來客死西域。

二于今世,阻礙他與阿蘊天定良緣。

非誅不可。

「不是謝臨送出的消息。」我輕聲開口,風聲于此刻停息,「鄴城曹公、崇州徐公、松陽吳大人,都是我遣人送去的消息。是我送給你的仇敵,讓他們刺殺你。君侯,你該恨的人,是我。」

魏洵驟然轉頭,一瞬不移地看著我。

自從重生以來,我怕魏侯認出我,盡力摒棄之前做君侯夫人的所有習慣。

可我方才一句君侯,他聽了何止千萬遍。

直到這一瞬,魏侯才明白。

站在他面前的是,陪他經歷過十年的薛蘊,是因他而死的薛蘊。

從頭到腳,如被風雪積壓上一身冰寒,絲毫動彈不得。他以為上天給他機會重來,是救贖,是恩賜,沒能料想。

原來是贖罪。

他永遠都得不到她的諒解。

19

客棧明朗,即使是夜里,也清寒光亮。

謝臨還未回來。

我在幾上煮茶,煮的還是一味安神茶。謝臨一直有讓親信跟隨我身邊,親信和我說,公子多智近妖,事發突然,來不及當面交待,他只說,讓你等他。

那我就等他。

但我先等到了魏侯。

我并未讓人攔住他。

事到如今,一代王侯,卻只敢站在珠簾外,再不敢進一步。其實這樣是最好的。

因我也不想看見他。

只是有些事情,總要有個了斷。

風穿入堂,魏侯從初初開始陳情。

「當初薛氏拿你替婚,我十分憤怒,覺得受到輕視,因此冷落你數年。后來知道你好時,你已經不會像剛開始那樣對我笑了。我魏洵為做王侯,被傳弒父弒兄,自覺受上蒼鄙棄。卻何其有幸,最初能有你為妻。只是我年少輕狂,未曾珍惜。」

「你在鄴城被敵軍俘虜,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情。我征戰多年從無敗績,狂妄自大,我以為能夠趕回來,能夠來接你,誰曾料想,在趕回鄴城的路上,遇見山崩擋路,終究晚了一日。我沒能來得及救下你。」

「王氏匹夫,拿你性命,讓我用三城來換你。阿蘊,我不能換。他每得一城就要屠城,整整三城的百姓,我受命于天,為此王侯,我不能換。我沒有辦法,薛蘊。」

字字咳血。

他別過頭,竟是渾身顫抖、淚流滿面。

他自詡亂世雄主,史書上應有他姓名。

然而,自她死后,魏洵回首江山,他無愧天下,唯負薛十七娘。

我輕聲道:

「君侯,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?」

我未等他回答,只是平靜闡述,唯有尾音泄出一絲顫抖:「王氏匹夫,恨你至極,連同我這個妻子,也恨極了,命人將我活埋。你當初讓人送來的砒霜我還不肯用,總覺得不到最后一刻總會有希望,只是藏了些在指甲里。直到我被封棺埋土,呼吸不能,痛苦得無以復加,才吃了你送來的毒藥。

原來與被活埋比起來,砒霜竟是良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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