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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阿蘊》第6章

但在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。

他從始至終疏忽的一點——

重來一世,沒有替嫁,沒有脅迫,阿蘊還愿意嫁他嗎?

15

見了魏洵之后,我身上都是冷汗。

卻遠比自己想的要鎮定。

我回去之后,入睡也并不像上次在丹水遇見魏侯之后那麼輾轉害怕,睡得很安穩。

也許是知道,在婺州城內,魏洵帶不走我。

這里的人都對我很好。而且,謝臨在呢。

我半夜口渴,起來喝水。適逢夜風吹響檐角銅鈴,我推開門。

木制長廊上,月光疏漏而下。

我突然怔住。

謝臨就守在我的屋外。

他屈起一條腿坐著,外袍如雪一般堆簇在身邊,正垂眼給手腕纏上白布。

身側壓有一佩劍,但凡有風吹草動,謝臨都在這里。

我眼底發熱。

慢慢走過去,在他面前蹲下:「怎麼不回去睡覺?」

謝臨道:「今夜起風了,怕你害怕。」

只是簡單的幾個字。

謝臨自幼聰慧,卻不知因何生憂懼,只能守在這里,才算安心。

他遞過來一份文書,我睜大了眼睛。這是一份從金陵來的文書,意欲為吳越之地選任一位女官,司桑耕教化之職。

并不是品階多高的職位。

但女官之職,實在少見,每逢空缺總是群英爭搶。

凡收到文書之人,即刻動身前往金陵候選。

謝臨道:「文書本該早些到的,刺史將婺州城的候選名額留給你了。他讓我告訴你,阿蘊姑娘,多謝你在婺州水患出的力。」

輕描淡寫,但實屬不易。

女官一職,不僅品階實權在握,且婚嫁之事自主,族老也無法插手。

謝臨一直知道,我害怕金陵薛家,依仗我們本是一家人,再將我替嫁出去。

若非謝臨將我引薦給刺史,若非他在其中周旋,刺史又怎會想到以這種方式來謝我。

我怔怔地看著謝臨。

原來這就是他一開始允諾我的那句,那就不嫁。

即使是王侯求娶,即使族老逼嫁,我都可以拒絕。

我輕聲道:「若是我候選不上女官,那怎麼辦呢?」

謝臨垂眸,聲音平穩:「那還有我。」

他說過的。

他在,一直在。

16

再回金陵。

眾人對我的態度卻截然不同。

即使我歇腳客棧,也收到了層出不窮的宴貼,在往常是沒有的。

我才知道原委。

當日薛家嫁女,魏侯親自千里迎親,本來也是佳話一則,誰料想,薛家女郎薛蕓被船艦嚇得昏厥,紅蓋頭下露出蒼白的臉,當眾失儀。

魏侯震怒,當場悔婚。

他于丹水之畔道:「如此膽怯懦弱女子,不配做王侯夫人。」

魏侯卻沒走,他又一次登門薛府,卻是為了求娶薛家另一位女郎——薛十七娘,薛蘊。

金陵本家與我家早已不相往來,卻在族譜上落了一筆名字。我在婺城這些時日,薛家一直忙著找我。

人人都以為我回來是為了嫁給魏侯的,羨慕我的好運,又忙著給我遞宴貼,意欲討好于我。

誰都沒想到。

我是回來參與女官競選的。

能拿到文書參與的人并不多,來的都是吳越之地的高門貴女,且都素來有才女之名。

競選當日,薛蕓也在。

但她的面色不大好看,體態更是消瘦。別的貴女路過她,都輕蔑一笑。

薛蕓先被謝臨評判「蠢壞」,又被魏侯當眾因「膽怯」悔婚,她還能來選女官,并非別的緣由。

因她是薛家最受寵的女兒,僅此而已。

她被人絆了一腳,摔在地上,頭上珠釵剛好滾落我腳邊。

是很好看的珠釵。

我撿起來,交還給她。薛蕓抬眼,第一次喊了我的名字,眼中含淚含恨:「薛蘊,我只是不想嫁給魏侯,我有什麼錯?你來金陵,本就是為了一門好婚事,兩相成全,替嫁有何不可!」

薛蘊和薛蕓,實在是很相像的名字。

直到現在,她仍然覺得,她在幫我。

我靜默了一瞬:

「來金陵前,我問我娘,什麼樣的姻緣,才算天賜良緣呢。她說你見了就知道了。一開始,我也相信你們薛家說的,魏侯少年英主、必為高門良婿,在替嫁的路上對他心生期盼。那時候,我和現在一樣年輕,以為努力就能幸福,魏侯不喜歡我,魏都鄙夷我替嫁之事,大家覺得我身份低配不上魏侯,都不要緊,我會事事做到最好。但你知道我死的時候,才幾歲嗎?才二十六歲。」

這話說得糊里糊涂的。

薛蕓睜大眼睛,不明所以地看著我,她不會懂我的話。

我已經站起身來,女官選聘已經快開始了。薛蕓如何,前世如何,我不愿再牽扯上關系。

我走出幾步,卻聽見身后傳來聲音。

薛蕓說:「抱歉。」

17

女子應試,由德高望重的南陽縣主親自審考。

策論寫好的時候,已過正午,日光疏下,我將筆放置在筆托之上。縣主恰好經過我的案幾,停駐片刻,卻并不是在看我的答卷。

我知道她在看什麼。

凡高門貴女,指尖略有薄繭,是練琴所出;但我手上,厚繭橫生,是從前時常下地耕作所致。我并不引以為恥,任由縣主垂目注視。

一張張策論都被收上去了,周圍的女郎也都一一被叫進去答試。

到最后,偌大的考場,只剩下我一個坐在案幾前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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