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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阿蘊》第3章

這不是我想要的一生。

我的一生,不該是這樣的。時刻努力,卻常覺絕望。

小丫頭看我失神很久,在我眼前晃了晃手,打了個哈欠:「女郎,你不愿意嫁魏侯,你要嫁什麼樣的人呢?」

蟹粉糕已經蒸好了。

我小心地裝盤好,小丫頭以為等不到我的回答了,蒸籠霧氣繚繞中,我低垂眉眼。

我說:

「要嫁一個很好的人。」

不必亂世諸侯,不必權傾天下。

榮華富貴,非我所求。

只要他對我好,能在世間相扶相持,這就足夠。

8

謝臨在甲板上鋪設棋局,閑敲棋子,面前正是一副殘局。

我伸出指尖,替他落子一處。

霎時間,冰消雪融,棋局已解。

謝臨抬頭看我,眼中有怔忪驚艷之色。

我把一碗蟹粉糕放置在他跟前。

我現在什麼都幫不了謝臨,只能借這碗糕點來聊表心意。前世他也是吃過我的蟹粉糕的,當時魏侯為招攬謝臨,知道他想念南地飯食糕點,命我這個同樣從南地來的君侯夫人,做了蟹粉糕給他送去,以示重視恩澤。

他當時就很喜歡。

但他只吃了一塊,其余不肯再動。

因他看見了我手上剝蟹劃出的傷痕,看著我惴惴不安的眉眼,許久才道:「口腹之欲累及她人,并非我愿。君侯夫人,抱歉。」

他是第一個在魏都,和我說抱歉的人。

重生后,謝臨幫了我這麼大的忙,我現在還什麼都還不了他,只能用一碗糕點聊表心意。

而且船上打下手的小丫頭手腳很麻利,我這次的手也沒有傷到。

我正看著謝臨垂眼吃糕點的模樣。

卻聽見他開口道:

「薛蕓所說,不必放在心上。

我怔了下。才想起來,薛蕓說了什麼話,她說我身份低微,說我攀附婚事,說金陵兒郎都看不上我。

其實也沒說錯。

到金陵當天,薛府有宴,我初來乍到,鬧出好大的笑話,差點被掃地出門。

但謝臨抬眼看我,他認真道:

「金陵之人,迂腐自傲。阿蘊姑娘,是金陵配不上你。」

不是你不好。

是你太好。

有酸澀感一瞬間涌上我的心頭,我起身看江。丹水遼闊,正是下午時分。

水中倒映云與霞。

江風拂面,卻見遠方隱隱一道黑痕。仔細看才發現,竟然是連成一線的船艦。乍一看,還以為是商船。

謝臨卻驟然起身:「打出謝家的旗幟。」

能跟著謝臨的護衛,也并非常人,反應迅速。唯有船主一屁股跌在地上,面色慘白:「遇到水匪了。」

護衛煩道:「我家公子在,你怕什麼。」

丹水有水匪霸主、殺人如麻,官府圍剿多次無果。

前世我替嫁渡河,也遇上過水匪,不過還好有驚無險。

周圍人都在忙碌,我卻輕輕開口:「不是水匪。」

謝臨轉頭看我。

我伸出手,指著那越來越近的大船:「是魏侯的船艦。玄木為底,黑旗作帆,等船近了,船頭會有玄鳥印記。」

大家都松了口氣。

畢竟誰都不想遇上水匪。

只有謝臨突然伸手,扶住我的肩頭。我才發覺,我早已渾身顫抖。

謝臨道:

「薛蘊,我在。」

他不知前塵往事,只知道我一提魏侯就恐懼不已。

只此一句,已經足夠。

不會替嫁魏侯,不會被活活毒死。

我會有很好很好的一生。

9

謝臨下令改道避開,卻有尖刀船快行攔路。

我于二樓船艙上俯視,只見尖刀船上隨從避讓,從中間登臨船頭一人。

玄衣緋紋,龍姿鳳章,眉眼如寒夜驟星。

魏侯,魏洵。

多年后的亂世雄主,天下皆稱一句,君侯。

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此時會出現在丹水,前世根本沒發生過這樣的事。

心懸一線。

然而魏洵只是隔船高聲詢問:「閣下可是從對面金陵來,不知薛家送嫁的隊伍是否已經渡河?」他輕描淡寫,「本來該早些來接她的,只是順道清了路上水匪,耽擱了些時間。」

我怔住。

這才注意到尖刀船身濺上的血,魏侯身后浩浩湯湯的船身上,竟纏滿迎親的紅枝花。

魏都遠在千里之外,誰能想到魏侯親自迎親。為保新娘路途平坦,竟剿滅一江匪賊。

謝臨回道:「薛家女還未渡河。」

得到回答,魏洵才松了口氣,自嘲道:「這就好。我未過門的妻子是個脾性大的,我怕我不來接她,她會生我的氣。」

分明抱怨,卻唇角帶笑。

魏洵正欲命尖刀船離去,卻在轉身之時。

瞥見了甲板小幾上還剩下的蟹粉酥。

正如。

長風倒涌,江水起浪。

魏洵驀然停駐,連呼吸都頃刻滯住,他慢慢道,一字一頓:

「誰做的糕點?」

謝臨并未回答,泠泠道:江南名點,人人都會做。」

很多人會做這種糕點,但魏洵只知道一個人,愛將蟹粉酥捏成開口螃蟹模樣。

但凡想起那個名字。

酸澀難忍,悔恨莫及,幾乎瞬間將他給淹沒。

魏侯腰間佩劍出鞘一寸,先前廝殺血跡猶在,他冰冷下令:「搜船。」

有謀士提醒他:「君侯,是謝家的船,」

謝臨這才站起身來,往前走幾步,尖刀船上的人才得以見他全貌。

謝臨才冠天下,王孫貴族無人不識。

即使是魏侯,也不能強搜他的船。

兩相僵持之間。

謝臨倏忽一笑,卻有小丫頭來收拾桌子,煩悶道:「這是我做的,剝螃蟹剝了一下午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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